苍冥刀落，斑驳的背壳粉碎。

青焰的虎掌直接拍断了那修长的半透明人形的腰部，她低吼，然后重重地将苍冥刀送入人形半身出现的地方。

那片在背壳内部，如同沼泽一般的流动物。这一刻，古榼大王爆发出惊人的抵抗力，可抵抗并未持续多久，苍冥刀彻底将她的生机断绝。

“冬——！”

一声闷响。

青焰踩在古榼大王的破碎的尸体上咆孝，招来天雷，化作雷狱，让这被污染的尸体泯灭在天威中。

她收回目光，看向李熄安，“她对你充满了恨意，正是这滔天恨意让她迷失在苍白中。为什么？你是不人见人爱么？”

李熄安被呛了一口。

“她的气息我有些熟悉。在曾经第二次走过黄河，打算顺着黄河下的狭缝空间尽快赶往十万大山之时遭遇了一位蚌女，阳神境界，侍奉一头畸变的黑蛇。”李熄安望着青焰葬下的碎片，半透明的血肉与背壳在雷光中消失，缕缕黑雾蒸腾出来，还没来及突破雷狱便与那些血肉一样化为尘埃。

“他们死了？”

“是啊，他们死了，畸变黑蛇的死是必然，可那蚌女我给过机会。”李熄安的目光很平静。

“这位古榼恐怕和那位蚌女是血亲，也不知道是靠着什么法子能辨认出现在的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灵魂浸染了邪魔。”李熄安沉思，“但这不对，你看这里的小妖们，在他们眼中古榼大王在很久之前便盘踞于此，行事从未改变。”

“也许之前这头生灵并未被污染，直至苍茫海袭来的现在。苍茫海带来的可不止是那些死人们，其中藏着污秽也不怎么令人意外。”青焰说道。

很有道理。

李熄安缓缓点头，可直觉告诉他事情远远不是这么简单。这片黄河流域牵扯到的东西可不止是表面上那些。鱼龙鬼棺出现在这，能通往十万大山的门也出现在这。古榼大王的到来与盘踞并非偶然。

若是以前，李熄安有能力潜入黄河下的深渊中探查，说不定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记忆中关于这片狭缝空间的画面里从未出现底部，换句话说，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清楚这座黄河水渊的真面目。

但现在不行，时间来不及了。

青焰也不适合潜入极渊中。

“走吧，路还很长，这只是个插曲。”李熄安说，不再去想这些事。

当务之急应该是对付路上那些魑魅魍魉。

青焰昂首，示意她明白了，转身，刹那化作雷光。古榼大王的死亡远远不是结束，天空阴沉，黑色的暴雨倾泻，苍白的影子在黑天之下纵横交错，它们的数量源源不断，杀之不绝！

李熄安深吸一口气，他有些后悔让青焰做这件事了。

这种规模的腐烂污染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九州大地上，这证明一切即将到崩溃的边缘。究竟是九州在灾厄中升华，还是苍茫海淹没大地，即将迎来它们的结果。可以眼前的一幕来看，九州的情况似乎并不妙。苍茫海无法压垮新生的九州，但污秽可以。

它从古至今便是如此，如影随形。月亮上那位羽化者讲述过一件事，九州本该坠落，了却生机，苍白色彩是规则的显兆，是界域走向死亡的终点。这个死亡的过程被至尊们，羽化者们延缓至现在，但从不意味着死亡的离去！

“它们就这么惦记你？”青焰低吼。

她面向无穷无尽的苍白浪潮，连灵都被挤压至极点。

这是她握住苍冥刀以来头一次面对“杀戮”感到棘手。

“还有，你以前便和这些玩意打交道？这么说，你能在某种意义上老死还真是幸运啊？”雷光如狱，凶杀之虎立于雷狱中心，她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孝声，震撼天上地下。那是诸灵听之便感到恐惧的虎啸声，对顶级掠食者的恐惧会再度从血脉深处浮现。

但秽物们不是生灵，它们不会感到恐惧，只有将对方撕裂，吞吃的庞然意志驱使它们的前进。

苍青雷光没有如往常一样撕裂浪潮。

她陷入其中了。

…………

黄河畔，尸体一处处推挤，一座座苍白山峦拱起。

雷光在其中跳动，伴着血的抛洒。面对这种阵仗，青焰还是受伤了，右臂被一头秽物咬下了大片血肉，露出森白的骨骼。这对于青焰而言不算什么，甚至连伤势都不算，但要命的是伤口表面逐渐滋生出白色的絮状物，雷光无法在短时间内磨灭这种物质，它蚕食着青焰的灵，以此壮大己身。

她用苍冥刀连着那整片地方切下才得以好转。

可苍冥刀造成的伤口也不算太妙，要清除上面的苍白物质，得动用苍冥刀的天罚。

“南烛，你有想过这种局面吗？”青焰杀的意识都模湖了。眼前只有扑上来的扭曲的白色生物，而她就是斩开，斩开，一具具庞然大物在她身前倒下。

“老实说，没有。”耳畔响起那苍老的声音。

这种局势李熄安不可能待在外界，他居于青焰的皇道领域深处，可以借此看清外界的情况。

皇道领域漆黑一片，偶尔会闪烁过雷光和嚎哭而过的鬼魂。

“我可能杀不出去。”青焰沉声。

“不！”下一刻，她将前一句话否决。“可以！”

她咆孝，眼中看见了一条出路。

漫天苍白的潮水下，她看见了一道空隙。

“彭——！”黑色的火燃烧，环绕青焰的身躯，宛若为她披上一层古老厚重的盔甲。

肌肉隆起，虎的身躯雄浑而优美，哪怕负伤也并未遮掩王的威仪。

她低伏身躯，虎掌勐地发力，苍冥刀振鸣，刀身上的篆文从未有过的明亮！甚至于这一刻，暴雨消失，苍穹开裂，洞开的阳光洒下，造就一柄柄利刃光雨！

涌来的浪潮竟然被压制了。

青焰无比清晰捕捉到秽物们的间隙，如同海啸下出现的一块无水的漏洞。

她笔直冲了出去，比光雨更快，沿途的一切皆被雷光与天威撕裂！

可在她即将跃出浪潮的那一刻，一只巨大的爪拦在她面前，将她狠狠拍了回去。

巨大的力量让青焰倒飞，灵魂都在跟着嗡鸣。骨骼发出脆响，显然那突然的一击让她并不好受。连带着黑炎化为的盔甲也迸裂溃散。

青焰重重地砸在地上，砸进她亲手造就的白色尸堆中，她抬头便能与一具尸体的脸亲密对视。

苍白的浪潮合拢了，她再无一丝可乘之机。

远方，巨大苍白的手掌拍地，紧跟着，大地开裂，便是一条无比巨大的手臂，肩膀，还有那发笑般的头颅。

李熄安凝视那具顶天立地的人形怪物，眼童微眯。

这个形象，与其说是一种生灵的污化堕落，不如说是一具祖像。其中逸散出的气息甚至比一像祖还要可怕，它张开双臂，伫立苍白色的海洋中，万千秽物将它供起，跟着它低语，吟诵。

四面八方都是窃笑声，彷若高处的猎人俯瞰猎物。

青焰也注意到了。

她并不弱于那具堕落祖像，可局势对她太不利了。

若是在雪原，她可以杀的对方直至尘埃，但这里不行，这里几乎成了秽物们的老巢。呼吸之间，竟连灵都是污浊的。

她自尸山中起身，竟然以人形出现，黑火如流云环绕，铸成太古的铁甲。她右臂持刀，另一条手臂雷狱缠绕。整片天地都是苍白色的潮起潮落，她仿佛在以一人对抗世界！

所剩下的灵不多了，她准备绝杀，越往后，机会越渺茫。

但她听见了皇道领域中传来的声音。

“足够了。”

“什么？”青焰一愣，下意识认为南烛再度恢复了力量，可皇道领域深处什么没有发生，老人依旧盘坐在那，气息衰颓。

只是手中多了个东西。

一块金色的、彷若硬币般的令牌。

令牌上亮起符文，有可怕的波动在扩散，如同令牌里藏着一头凶兽在窥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