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只好把鲁氏辛苦熬出来的粥给牲口了,孩子们在边上喊“饿,娘你得快点做啊。”
“你们先吃馒头,我熬点玉米糊吧,这个最快,一会儿就好。”张秀说着已经烧起火来了。
“真是老不中用了,怎么就熬成谷子了呢。”鲁氏开始埋怨起自己来。
“奶奶,您不是不中用,您是啊,眼神不好,明天到我大姑那做了手术,就好了。再说,咱家的牛啊,还没吃过专门给它熬的粥呢,你看它一边吃,一边看着你,在谢您呢。”方丽依从牛庄包糖回来说。
“二姐,你怎么看出牛在谢奶奶啊?”方军问。
“我刚才去厕所时,看见了,牛边吃边抬头。”方丽依说:“我带你到后院看看去?”
院子长,方四儿在中间垒了一道墙,平时活动的院子叫前院,另一边边叫后院。后院的西南角是茅房的位置,茅房后边是一个猪圈,只是最近把猪卖了,剩下空空的圈。后院的东南角就是牛棚。
“好啊,我看看去。”方军起身去看牛。
“我也去。”方楠依也起身去了。方丽依扭头给爹娘和奶奶做个鬼脸:“我厉害吧!”带着弟弟妹妹往后院走。
方文依知道二姐在骗弟弟,哄奶奶开心。可他们三个全去看了,自己也就坐不住了,起身要过后院去。
“文儿,回来。”方四儿说。
“怎么我就不能去?”
“明天啊,爹带你去更好的地方去。我带你去京北大姑那,可别让你小妹知道了,明天早上啊,一叫你,你就悄悄起床,别说话啊。”方四儿给三女说。
“好,好……”方文依心里乐开了花。
只听着后院方丽依说“你们看,牛是不抬头看了。”
正在吃着草料拌粥的牛确实时不时抬头看一下人,一抬头,方丽依就说在谢奶奶,方楠依说:“牛就是这么吃草的,平时也抬头看。”
方丽依故弄玄虚说:“你看,牛那眼神不一样。今天吃的可是新熬的粥啊,而且是奶奶特意熬的。”
“净胡扯,我回去了。”方楠依回前院饭桌了。
“二姐,我也回去了。”方军也不看了。
“好了,好了,粥好了,吃饭了。”玉米粥比较好做,也就是水开的工夫。
坐到饭桌前,方文依脸上的表情出奇的高兴,方丽依说:“平光市你们给问了吗?我们能去吗?牛庄村啊,就几家没买机器了,也说最近都要买,我们真快没活干了。”
“问了,你们能去,你爹说,等他从京北回来,你们就去。”张秀说。
“去干什么啊?平光什么地方啊?丽儿和谁一块去啊?”鲁氏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了。
张秀和方四儿对鲁氏的好打听事早就疲于应付、懒得应对了,尤其今天的张秀,本指着回来吃个现成饭,没想到走之前什么都给婆婆准备好了,就差没窰出米来,就给熬了一锅谷子,心里还有点埋怨,更不愿意回答婆婆的问题了,低头吃饭,不说话。
“我和刘芬一起去,去一个包子铺打工,奶奶,放心吧,赶快吃饭啊。”方丽依说。
“谁家的包子铺,管吃管住啊?”鲁氏还是接着问。方四儿也是吃着饭,不回答娘的问题。
“嗯,管吃管住,我舅舅找的熟人,西寨村的。”
“那不是我和你娘的村吗?我怎么不知道,谁家闺女嫁到平光市了?”鲁氏问题更多了。
“娘啊,你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傻老三她妹夫,在平光开的包子铺。”方四儿不耐烦的说。
“那你早说啊,说清楚了,我还问啊,不问清楚啊,我就闷得慌。”鲁氏边说边吃。
“奶奶,快吃吧,你看,军儿和楠儿都吃完了。”方楠依和方罗都一边玩去了。
“有牙真好,吃的快。”鲁氏这时也就60岁出头,嘴里一颗牙都没有了,方清泉给她配过几口牙,她都带不了,把牙装到嘴里就恶心,开始说不适应,可戴几次几次恶心的受不了,后来干脆就不带了。
鲁氏不光牙齿掉光了,头发也全白了,至于头发什么时候白的,方姿依的印象里都没有,她记忆中的奶奶就是一头白发,记得小时候,奶奶好像有两颗牙,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个没有了。
所以鲁氏每次都是自己最后一个吃完饭。但鲁氏很幸运,方姿依上初中之前,只要奶奶没吃完饭,她就在边上陪着奶奶边吃边聊,这样一来,鲁氏也就不着急了,慢吞吞的吃着饭。
现在,方姿依不在家,方丽依就在边上和奶奶聊着:“奶奶,别着急,我给你讲讲我们今天包糖时中午刘芬讲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鲁氏真是对什么都感兴趣。
“娘,今天你得吃快点,吃完看看还有没有带的东西,明天咱们去京北呢?”方四儿说。
“我都装好了,放心吧,来,闺女,给奶奶讲讲。”鲁氏转头给方丽依说。
“传说,在很远很远的时候,有一个国王……”方丽依开始讲。
“你娘真是个孩子啊。”张秀在后院边刷锅边和准备草料的方四儿说话。
“谁知道啊,怎么什么事都闷得慌,非得问个水落石出,可比不上你爹啊。”方四儿说:“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地里活你也别想着,再忙不过来啊,让丽儿就别去包糖了,在家帮着你点。”
“孩子们都上学了,我忙的过来,有糖就去包几天,等你们从京北回来了,就让孩子玩儿两天,再去平光市,一天天的,也没玩过。”张秀说。
第二天,方文依没等父母喊就醒了,一大早在方楠依和方军的熟睡中方四儿骑着自行车,前面带着方姿依后面带着鲁氏就出发了。自行车把上挂着一个包,鲁氏挎着一个包袱。
到了平光县,方四儿把自行车放在了车站,搭上了方明泉的客车,火车票方明泉提前给买好了。
到达京北火车站时已是下午四点,方清泉丈夫董有福来接他们。鲁氏一下车就坐在车站晕的受不了了,董有福和方四儿给鲁氏找了个地方让她坐下先歇会。
方文依一个劲儿地说:“奶奶,你好了吗?咱们得快点去大姑家啊?”
董有福在边上站着,一句话也不说。董有福长得又高又瘦,别看瘦,腰板挺得直直的,头顶上没有头发,在头顶的四周稀稀疏疏的长着少许白发。
“走吧。”鲁氏歇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终于可以继续赶路了:“下次啊,可不来了,别说眼睛看不清楚,就是瞎了也不来了,还不够遭罪的呢。”
“奶奶,瞎了你还怎么来啊?”方文依说。
“公交车来了。”董有福说,然后带他们上了18路公交车,中途又转乘358路公交车,到家后天已经黑透了。
“怎么走到现在啊,按说,早该到家了。”一进门方清泉就开始质问。“老董,你不是开单位的车接的吗?”
“我们坐的公交车,大姑。”方文依抢在了姑父前面搭话。
“你说说你,我给你说了,用一下你单位的车,接下我娘怎么了?”方清泉就开始埋怨丈夫。
“单位的车是用来办公事的,接娘是私事,我不能用。”董有福说得不慌不忙,与方清泉结婚20多年了,每当方清泉这边脾气开始狂风暴雨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
董有福工作于京北航空航天部门,副处级干部,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公是公,私是私,从不逾规矩一步。
回到家后的生活也很规律,几点吃饭,几点锻炼,几点睡觉,几点起床都是铁一般的习惯。
但今天他的习惯被打乱了,本来计划接丈母娘和媳弟回来后,就吃饭,然后出去晚间散步,回来看会书,睡觉。结果媳妇一看回来得这么晚,还把晕车的娘折腾了又折腾,直接把董有福赶出去了:
“你给我出去,别回来了。”说着就把董有福推出去了,然后咣当一下关上了门。
鲁氏晕的坐在沙发上直说:“你这是干什么呀?”方四儿是怎么拦着也拦不住,方文依坐在奶奶边上,被大姑的这一举动给吓住了,默默看着不说话。
方清泉让方四儿和文依换了衣服,脱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转着去了。鲁氏在沙发上歪着,晕车让他坐不起来,更不想吃饭,还想着门外面的女婿。
方四儿也坐立不安的,毕竟姐夫在外面,方文依坐在饭桌前吃了起来:“大姑,姐姐们呢?”
“大姐上大学,在学校不回来,二姐高三,听说你们来,她明天回来看看姥姥还有你。”方清泉说着话,听着火气已经小多了,但就是不提让董有福回来的事。
一会儿听着门口有过道的:“哎呦,董处,您怎么在楼道坐着啊?”
“乘凉。”董有福翻看着报纸,让着道。
董有福和方清泉住的是航天航空公司内部分的房,所以差不多的人都认识董有福,再加上他们家住三楼,这下班的点,人来人往,董有福需要不停的让道。
“四儿,走,咱们回去,这家啊,我呆不了了。”鲁氏听着外面女婿和邻居的话,实在是坐不住了,这晕车的感觉、生气的感觉一起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