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战后，天色灰蒙蒙的，就仿佛整个天地都阴郁了一般。满天的乌云，就像一个黑压压的锅盖，将地下生灵全部都压在决定命运的大鼎中，将他们用慢火炖熟。傍晚时分，如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飘洒了下来，将利州变成了一个素白的世界，仿佛为在战争中死难的生灵戴孝一般。

可是，漫天飞舞的乌鸦，他们可不管你是无辜的良民，还是十恶不赦的强盗，散落在城外的尸体，成了他们的美餐。哪怕那天康小麻子倒在这里，他们也会照吃不误。

利州城内，粮草被烧，缺少辎重的大清军士，对天气突然变冷有些措手不及，衣着单薄的他们，只能挤在一起围着火炉取暖。可是，城内的引火之物，已经基本被利州守军焚烧殆尽，就连民居的木头门板，都被之前靳统武拿去城上抵御大清铁骑了。所以，大部分八旗军兵，现在还处于冻饿交加之中。

利州县衙此刻温暖如春，尼堪正怒气冲冲的坐在点着四个炭火盆的议事厅里，满脸凶悍的和众将议事。

“不行。绝对不行。”尼堪咆哮着吼道。“战马就是骑兵的第二生命，是我们八旗骑士的腿，每一匹战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才装配到部队的，怎么可以杀来给这些卑贱的绿营吃？”

见主帅视人命如草芥，身为降臣的孟乔芳，脸上自然闪现过一丝不满。尼堪本就粗枝大叶，自然没有察觉到，仍旧大骂着说道：“唯今之计，只有纵兵去民间抢粮，才能保证我们的大军不被饿死。”

“诶，现在天气这么恶劣，路又这么难走。我们如何现在又没有粮草辎重，又怎么出兵啊。”孟乔芳无奈的说道。

“哼。你还记不记得三国演义里说的望梅止渴的故事呢。”尼堪谆谆善诱道。满清统治者一向把三国演义作为其征战的蓝图和教科书使用，所以，大字不识几个的尼堪，说起三国演义来倒讲的头头是道。

“我们就给士兵说，只要能够抢到那群乱民的存粮，就可以活下去，这些士兵为了活下去，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尼堪无耻的说道。

“今晚先休息一夜，等明天雪停，我们就顺着敌军的脚印追，追上他们进行决战。”尼堪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孟，你也多鼓动一下你下面的汉人。让他们多出些力气。”

漫天大雪中，姚三穿着早就准备好的棉甲，头上戴着暖和的狗皮帽子，带着一群已经提前穿上冬衣的部队艰难地行进着。如鹅毛一般的大雪已经超过了膝盖。加上四川山区全是仅容一人通过的山路，这支军队步履维艰，行进缓慢。

“姚军师，”身穿狗皮袄，头戴狗皮帽的靳统武，来到姚三身边，恭敬地说道，“诶，大雪封山，路太难走了。我们一天也不过走出了40多里啊。照这个速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剑阁啊。”

“不急去剑阁。”姚三举起双手，哈了一口气，搓搓手暖合一下才说道：“我们在通往剑阁的小路上设下陷阱。下面的军士，也要分成小队，轮番骚扰清军。要是有机会，我们还要对他们的辎重下手。”

“还有，我们每到一个村庄，都要帮助那里的农民逃进剑阁，让他们把余粮全部烧了。利州那些不肯走的百姓被屠杀的消息，附近的百姓肯定早都知道了，我们动员起他们来，会比以前容易多了。”

“好，我这就去安排。”靳统武听老叫花如此说，醍醐灌顶般的说道。

大雪初情，太阳光金灿灿的照在晶莹剔透的雪地上，也为银装素裹的大凉山镶上了一层金边。雪后的天，总是特别的冷，衣着单薄的绿营士兵，已经将近两天没吃东西了，省下的口粮，不仅要供正白旗的大爷们食用，甚至有些还进了那些战马的肚子里。

见待遇差这么多，绿营兵将自然心存不满，也少不得在口头发一些牢骚。可是尼堪这个活阎王，见这些绿营兵将口出不逊之言，不但不好言安慰，反而将几个骂的比较厉害的小队长砍了脑袋，巡营示众。这一下，绿营兵的怨言没了，但是心里的怨恨却更深了。

可是该死的尼堪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群绿营兵，雪刚停，这群绿营兵就奉命作为前锋出来找粮食。不过，由于清军疯狂屠杀利州百姓的事情已经在各地传开，惊慌失措的百姓早就收拾了金银细软，一溜烟的赶向剑阁了。有些山中的猎户，为了阻止清军烧杀抢掠的步伐，还在进村的小路上，布满了各种各样捕兽的陷阱。

这一群倒霉的清军一路挨饿受冻不说，每到一处，各种各样的陷阱就想不花钱的一样，随时随地的招呼着这群丧尽天良，屠杀自己同胞的汉奸们。一路上，有着毒才之称的姚启圣，还命人在路上将清军尸体用大火烤熟，然后飞快地撤离。

他们倒是走了，可跟随而来的绿营军队就倒了大霉。那些因为找不到食物饿极了的猛兽，见到这群绿营兵，简直都红了眼睛。每天夜里，都会有绿营兵神秘的失踪，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们的同伴也偶尔能在灌木丛中找到他们被野兽撕得七零八落的尸体。

三天后，第一批没有任何收获的绿营兵无功而返后，尼堪当时就拔出腰刀，斩了带头的小队长。可是坏消息还是接踵而来，一批批垂头丧气的绿营兵，搭拉着脑袋灰头土脸的陆续赶回利州城。

随着存量的消耗，再加上没有冬衣，尼堪的军队中开始出现冻饿而死的士兵。尼堪见情势越来越糟，只得狠心咬咬牙让自己下属的正白旗骑兵加入征粮的队伍。

这一次更是损失惨重，已经饿了几天的战马，一冲出荒野，敏锐的嗅觉使它们很快发觉了隐藏在白雪底下的黑色小豆子。见到这些小豆子，饥饿的战马毫不客气的甩开腮帮子一阵猛吃，可是，吃完后不久，就开始疯狂的拉稀，怎么都止不住。直到拉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奄奄一息的躺倒在雪地里，眼泪汪汪的看着和自己同生共死多年的主人。可是，这时候的主人已经饿得顾不上再感念之前的情意，毫不留情的举起屠刀杀死它们，同时把它们剁碎用来果腹。

见八旗兵开始吃生了病的战马，绿营兵也不甘落后，晚上的时候，偷偷杀掉还有战斗力的战马来祭奠自己的五脏庙。

眼见战马大量损失，八旗骑兵的战斗力也打了打折扣，尼堪的心，也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凉的彻底。可是，尼堪毕竟是老野猪皮的子孙，还是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狐假虎威的傲气的。听说大顺军撤退方向是剑阁后，这个气急败坏的满清亲王也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心一狠，命令杀掉一批老弱战马，做成肉干，点起全军进攻剑阁。

战前，尼堪少不得也学着他祖宗老野猪皮努尔哈赤，也说了对李定国军队的三大恨，第一恨，是李定国的军队害他一年都攻不进四川。第二恨，是利州遭到偷袭之恨，第三恨，是乱匪纠结百姓，对大清天军坚壁清野，害的大清的优良士兵冻饿而死。

宣布完着三大恨，尼堪飞身上马，拔出腰刀大喊道：“勇士们，我们现在虽然没有粮草，可是，就在我们不远的剑门关，堆积着和小山那么高的粮草，四里八乡的百姓，也都集中在剑门关内，只要杀入剑门关，我们不仅能吃饱，还能抢几个娘们来暖被窝。那些四川贱民的财宝，也大部分都集中在剑门关中，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好好的发笔财了。“

说完，铎尼宝剑一挥，大吼道：“为了活下去，打下剑门关。“

“为了活下去，打下剑门关。”八旗兵和绿营兵大声高喊道，表现出了空前的团结。毕竟，现在攻打剑门关已经是这些人唯一的出路了。

于是，在尼堪的带领下，八旗军兵的排着整齐的队伍，举着鲜艳的旗帜，推着已经在利州城被打得残破不堪的冲城车，抬着云梯，浩浩荡荡的杀向了剑门关。只留下5000老弱残兵和受伤的将士留守利州。

当然，这绵延数里的军队，自然逃不过吴大世子哨探的法眼，看到这支军队向剑门关行进，吴大世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脸上也浮现了一丝阴笑：“贼鞑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那高耸入云的剑门关，就是埋葬你们这些强盗的坟墓，你们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地狱，我还要在你们的屁股上踹一脚，好把你们彻底送入无边的地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