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从阳朔方向看去,远处的蒙山就像一个巨大的野兽,躲在无尽的黑暗里,随时准备扑向自己的猎物,将它撕成碎片。虽然现在已是初秋,但天气还是热的发闷,阳朔城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似乎要把里面的一切都融化。
阳朔城中,孙虎臣第十一房小妾的哥哥王大宝,现在阳朔的守将,正坐在临时的总督衙门里,接见张家口范家商号来的采办。王大宝是一个白白胖的中年人,整个人就像一个刚出蒸笼的大白馒头一样,一双小老鼠眼里,不时闪现着精光。而此时他那几乎挤做一团的大肥脸上,正挂着谄媚的笑容。让人不由的想起掉在地上,被人踩上一脚的狗不理包子。因为天气炎热,王大胖子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对襟夹袄,敞着怀,手里摇着一把巨大的蒲扇,饶是如此,豆大的汗珠还是不断的从他的额头滴落下来。
而王大宝眼前这一位,穿着一身白色的绸长衫,手上拿着一把折扇,虽然天气炎热,但这位仁兄却从未打开折扇扇风,相反,却拿着折扇在手里转来转去,就像某个游牧民族在战斗前手里摇着马刀一样。这个人黑黑瘦瘦的,大约25,6岁的年纪,头上戴一顶狐皮的帽子,又瘦又尖的马脸上有一条寸许的伤疤,一双像狼一样锐利凶狠的眼睛,闪着丝丝的寒光,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此时这位爷,这用他狼一般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王大胖子,大发雷霆之怒:
“王大人,你答应范大掌柜的那批粮食,到现在才运出去不到两万石。剩下的两万石,到现在连个影都没有。我们范大掌柜很生气,王大人,后果你自己想。”
王大胖子被这人盯得浑身发冷,结结巴巴的说道:“大爷,您老是不知道啊。现在我姐夫孙虎臣正在和南明蛮子打仗,这当兵的口粮,我也不好克扣,怕激起兵变不是?”
王大胖子嗫喏着,同时讨好的把一杯茶举到这个人身前,“爷,您尝尝。这是小人姐夫送给小人的雨前龙井。”
“这我可不管,当时把银子给你的时候,我们可是说得明白。九月底就要把这五万石粮食全部交清,你可是签了字,画了押的。你要是不能如期交给我们,你写的这份东西,怕是要交到摄政王手里。到时候不仅是你,恐怕是你姐夫孙虎臣,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哼。”黑瘦年轻人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威胁道。
“爷,你再宽限几天吧。现在阳朔的粮仓里,存粮也不过1万石左右啊。我就是用老办法,往里面掺沙子糠皮,也不过才能再换出来5000石左右啊。全怪我那个外甥媳妇孔四贞”说到这里,王大胖子狠狠的一拍桌子,才继续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小娘皮,杀了我派在桂林的人。要不然我从桂林城里,用老办法也能换1万石粮食出来。哼,可恶的小娘皮,当心落在老子的手里,老子他妈的活活CAO死你。”
“老王,我来这里除了催你快点把粮食给我凑齐外,我还要等粮食齐了以后,亲自把粮食运过去。”黑瘦青年平淡的说道。话虽平淡,但语气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大乱,叫喊声,奔跑声,锣声一片嘈杂。王大胖子大吃一惊,连忙仔细听,隐隐约约能听到“走水了”的喊声。
王大胖子松了一口气,嘴里大骂道:“小兔崽子,着个火多大点事啊。吵成这样。”不一会,叫喊声越来越嘈杂,也越来越大。
这时,一位军兵打扮的人急匆匆的跑进来,这人一身的灰尘,衣服也破破烂烂,身上布满了血迹,显然是经过一番大战后逃生出来的。这人见到王胖子,连忙连滚带爬的来到王胖子身边,鬼哭狼嚎的叫道:“王大人,不好了。明朝的乱军,已经打进阳朔城了。”
王胖子听到此话,吓得本就白胖的脸一下变成了惨白,两条腿和筛糠一样抖个不停,裤腿里也缓缓的流出了黄色的液体。见王胖子如此模样,黑瘦年轻人气的一个嘴巴抽在王胖子的肥脸上,大骂道:“没用的东西,赶紧派人去保护粮仓。要是粮食烧了,不能如期给我们送过去,本王。。。。。。我扒了你的皮。”
王大胖子被黑瘦年轻人一打,马上醒过味来,飞快的跑到院子里,大声召唤亲兵。可能是在危急时刻爆发出来的潜力,王大胖子肥胖的身躯箭一样地冲到了院子里,以至于后世某个叫博尔特的什么运动员见到都感到羞愧。
王大胖子跑到院子里后,马上大声召唤自己的亲兵,可是,王大胖子那帮平日里只会欺负老百姓,抢男霸女的亲兵,一见情况不妙,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吴大世子带领两千飞熊军经过两日两夜的急行军,终于来到了阳朔城西面的城墙边,而城中出来与吴大世子联系的细作也早已在城下等候多时。原来早在一个月以前,吴大世子就派遣李雄飞带领从吴三桂军中带来的亲兵化装成猎人,分批次的混进了阳朔城里。当细作把完整的阳朔兵力布置图交给吴大世子的时候,吴大世子第一感觉就是,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白痴吗。
只知道喝兵血,倒卖军粮挣钱和溜须拍马的王大胖子,确实白痴到了极点。他把军营和粮仓布置在了西城,却把自己的指挥部搬到了东城,原因竟是东城那边有一条窑子饭馆林立,商贾云集的街道。王大胖子是个吃不了苦的人,要是非让他在军营里和那群丘八一起吃住,我们孙大帅最尊贵的小舅子非自杀不可。
东城和西城之间,即使骑马也要半个时辰的路程,也就是说,如果西城的军营受到突然袭击,那么每天泡在东城温柔乡里的指挥官王胖子根本就来不及调拨军队进行抵抗。
虽然敌人的指挥官如此白痴,但是吴大世子仍然不肯掉以轻心。他这次的主要作战任务是率先带兵攻入阳朔城,同时与敌军周旋两个时辰,等待来自柳州方面的援军一起会师攻占阳朔。既然如此,吴大世子的目光,不由的放在了王胖子的粮草上,只要烧毁了王胖子的粮草,那么王大胖子的军队也就不战而溃了。因为孙虎臣的粮草全部都囤积在阳朔城内,一旦粮仓被烧,就连在鹿寨驻扎的孙虎臣军,也会遭受到粮荒。那时候,李定国的军队,就是不战而胜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吴大世子还是被王胖子雷的外焦里嫩。城墙上居然只有两个超过五十岁的哨兵。而这两个人,靠在一起睡得那个香啊。连被飞熊军抹了脖子都没有醒过来。吴大世子的飞熊军就这样毫发无伤的进了阳朔城,这样说也不确切。洪熙官就是在爬上城墙的时候,手上被绳子擦破了一层油皮,还留了几滴血。
如果这就算雷的话,那吴大世子显然就太低估王大胖子的雷人水平了。等飞熊军全部突袭到王大胖子军营的时候,更加雷人的一幕出现了。王大胖子的兵显然是业余文化生活非常丰富的,居然在军营里开起了篝火烧烤晚会。叫喊声,吵嚷声几乎在几里外都能听到,火光在大老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看到眼前的情景,吴大世子忍住口中快要喷出的鲜血,带领飞熊军冲进了军营。更加雷人的一幕发生了。这群刚才还又唱又跳的老丘八,连武器都顾不上拿,就开始撒丫子狂奔。很多的营帐里,居然都举起了白旗。最搞笑的还是看守粮仓的军兵,等到吴大世子带兵冲到粮仓跟前的时候,发现很多粮仓守军,居然监守自盗,每人扛着一袋粮开始狂奔。于是,这些平日里吃一半米一半沙子的广西军兵,在几乎没有抵抗的情况下,全部成了吴大世子的俘虏。连绑人的绳子都不够用了。最后,还是洪熙官出了一个主意,让投降的军兵自己拿裤腰带把自己的手绑上。
胜利来得太快,太突然,吴大世子反而觉得不真实。直到赵良栋把几个千总以上的军官五花大绑的送到了自己面前,吴大世子才相信,自己已经占领了王大胖子的军营。通过对这几位军官的审讯,吴大世子才知道,原来王大胖子平时不断地克扣军队的军粮军饷,这些可怜的丘八爷,每天只能吃到两顿稀粥。就这样的粥里,还要掺上一半的沙子。而且,王大胖子还经常无端的打骂侮辱士兵,导致这些士兵们对王大胖子恨之入骨,还巴不得李定国的兵赶紧打过来,把王胖子抽筋扒皮呢。就这样,吴大世子这一点小火苗,终于点燃了这个已经堆满了*的*桶。
可是吴大世子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王大胖子,只见他走到军营的点将台上,大声的喝喊道:“各位广西的弟兄们,大家好。我是南明李定国王爷的兄弟刘永利,是来救你们的。大家都知道,王大宝这个混蛋克扣你们的军饷军粮,喝你们的血,以前我们没来,你们任由他欺负。可是现在,到了你们翻身做主人的时候了。你们要不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自己的主帅发话了,赵良栋这些丘八自然高声的附和,“要。要。拿回我们自己的东西”开始,还只是飞熊军在喊,不一会,有几个胆大的广西兵也加入了高喊的行列,见这几人加入行动,越来越多的广西兵受到鼓舞加入了高喊的行列。
吴大世子见群情高昂,一挥手中宝剑道:“好,大家跟我到东城去,找王大宝讨还我们的东西,跟我喊,“要钱要粮要女人。”
“要钱要粮要女人。”倒戈的广西军队,打了鸡血一般的冲向了东城,而东城那边,因为投降了鞑子而挣下万贯家财的老爷少爷们则成了待宰的羔羊。虽然王大胖子的亲兵和这些老爷们自己花钱养的护院家丁时不时的有些抵抗,但是,又那会是这些经过专业军事训练的丘八们的对手呢。于是,东城的大户人家,老爷少爷管家家丁,直接被刀砍成了饺子馅,夫人少夫人小姐丫鬟,被一群饿狼般的丘八拖进屋里,肆意侮辱。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金银财宝,流水一样的进入了这些饥饿的丘八爷们的腰包里。
等吴大世子推进到王大胖子临时的总督衙门的时候,王大胖子已经被那些丘八爷们剁成了几厘米见方的小块。而洪熙官和赵良栋,则围着几具广西兵丁的尸体,正在讨论着什么。吴大世子好奇的走了过去。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洪熙官忙让开位置,指着那几个兵丁的尸体道:“吴大哥,你看,这几具尸体上的刀伤有些奇怪。开口很大,深可见骨,绝对不是军队中用的朴刀留下的伤痕。”吴大世子蹲下观瞧,果然和洪熙官说的一样。同时,吴大世子的眼光,也不由得落在一具洁白的骨架上,眼中露出恐怖的神色。
这幅骨架就安静的躺在几具士兵的身体旁边,上面没有一丝肉,旁边则布满了不到3公分长的肉丝,和摊了一地的内脏。吴应熊见此情景,不由得一阵阵的反胃。好在,我们的刘小强不是一般的强,愣是把到了嗓子眼的晚饭给吞了下去,同时脑海里想到了一个恐怖的词汇“怯薛”
这时候,跟在吴大世子身后,一直不爱说话的胡伯,仿佛为了验证吴大世子的猜测一般,突然开口说道:“蒙古刀,是蒙古刀。这是蒙古刀留下的伤痕,是准格尔的人干的。错不了。”(未完待续)